故鄉(xiāng)在關中平原東北部。
回老家的一個很平常的傍晚,隨父母散步到燈光球場后的農家田地,地頭勞作的農人,落日余暉映著他們忙碌的身影,只言片語都與這土地里的生物有關。
溝崖兩側的草被風不停地來回翻動,暮色降臨,我獨自坐在壟溝沿上,靜聽隨之而起的麻雀的叫聲。悄悄躲進草叢,嘰嘰喳喳的它們,有時被掠過的汽車喇叭聲驚起,轟地飛起又落下。那稠密而雜亂的聲音,對側耳傾聽的我來說是一種難得的享受,仿佛它們交談的余韻、似乎并不動人的曲調傳過低矮的草垛,漸漸彌散到四面八方,其中兩三聲嘹亮而悠長的起調過后,眾聲衰減,最后以若有若無的拖腔結束這場合奏。
遼闊的原野,幽靜的樹林,枯干的木頭,零亂的石堆,慢慢移動的羊群,似乎都被麻雀們樸實無華、隨性自然、富有親和力且完全出自本能所演繹出的美妙樂章所征服。
云很輕,風也淡,最近一直赤日炎炎。路邊的老人悠閑的抽著旱煙,聊著天,一坐就是大半天。這幾年間,我偶爾回來總能看到礦區(qū)的干部行走在街頭巷尾,守護這里的草木與精神。
路上的行人很少,狗肆無忌憚的跑。想起童年,恍如隔世。每每去姥姥家的時候,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她經管過姨舅家的表哥表妹們,現(xiàn)在一年到頭,卻很少相見。
夏天里的家鄉(xiāng),往哪看都是詩情畫意。到姥姥家的時候,灶臺上的鍋里已經下了油,火在燃燒著,姥姥在鍋里煎著我們愛吃的豆腐,磚瓦廠門前的河水仍和童年那般一樣地流。
兒時的夏夜,她會就會搬出竹椅、凳子、鋪板,抬出小木床,通常是一家或幾家人聚在一起乘涼。乘涼前,姥姥會先打來水澆透白天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地磚,隨即發(fā)出“嘰嘰”的響聲,泛起許多細細的水泡,冒著熱氣。再多澆幾遍,地面上便陰涼下來。在涼意隨著夜色越來越濃的時候,我們手里握著蒲扇會搭在肚臍上面,在星星爭輝的天空下,閉上眼睛睡起覺來。
兒時覺得姥姥家很大,大到能裝下我的整個童年,而今卻覺得姥姥家很小,小到親人們都很少再回來。我用成年后的步伐丈量兒時的回憶,泥土為友,蔬菜為伴,樹上,田間,河里,都留下了我童年的印記。風和日暖山水醒,夏臨人間草木盛,家鄉(xiāng)的七月迎來了雨季。從悠長的小路沿著地邊繼續(xù)行走,鄰家伯孤獨地撐著拐杖和多年前的格子傘。兒時每年會無數(shù)次走磚瓦廠前的這條路,每年姥姥家門口的紅葉李成熟的時候,就是暑假的時候。童年很短,回憶很長。關于一整個曾經在姥姥家的記憶,值得我用一生時間去回望,去銘記。
如今的我仍無比喜歡在下雨的時候,一個人翻看一本很久都沒看完的書,在向日葵邊停留,或者淋一場很久都沒淋濕的雨。萬物自有定律,晴有晴的好處,雨有雨的道理。
下雨天,總掛念從前,如果家鄉(xiāng)有一條小河我便赤腳踏入水中,感受著河底的細沙和涼爽的水流這條河并不深,河邊有歡聲笑語,有愛恨情仇。其實,生命同這雨天一樣都是一個過程,每一刻,都想要永遠,每個永遠,都有不可重復的瞬間。在家鄉(xiāng)這看似平凡的一天,讓我在夏天里感受微晚風溫潤拂面。
找個有風的晴朗夏夜,草地上平躺,看繁星點點,看月缺月圓,頭頂?shù)奶炜帐沁|闊的,望不到邊的遼闊?!霸率枪枢l(xiāng)明”,這一定不是一種任性。
原鄉(xiāng)的夏天是令人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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