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病脆弱的時候總想矯情一把,我也不例外,總想同兒子般示個軟,無奈已為人父,佯裝硬氣,不敢輕易撒嬌。情感得不到宣泄,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尋求味蕾的滿足,過了嘴癮,熨帖了胃,便能換來一絲慰藉。
頭疼腦熱時沒了胃口,即便山珍海味也坐懷不亂,就想吃點軟乎的。于是心心念念的疙瘩湯便不由自主地從嘴里蹦出來,便隔空大喊“媳婦,給我做一碗疙瘩湯,西紅柿雞蛋木耳火腿腸的,出鍋撒點香菜,別忘了多滴兩滴香油?!?/p>
妻聞言便極不情愿地操動起來,不一會便端著一碗香氣四溢的疙瘩湯邊走邊罵,“生病沒力氣,倒挺會使喚人”,我只好呵呵一笑,隨即端起碗吸溜著囫圇吞下,用手抹了抹嘴,便倒頭臥倒,心想“還是差點意思,缺了點味道?!碑斎唬@話也只能在心里嘀咕。
小時候,我一生病,父母就給我斷食,只給做疙瘩湯,甜的、咸的、放蔬菜的、放火腿的,再配上爐火烤制的干饃片和一小碟咸菜絲,剛開始也頗為不滿,翻箱倒柜地找零食,可后來覺得,也只有父母的這碗疙瘩湯最舒服。
父母做的疙瘩湯是不一樣的。母親的疙瘩湯,疙瘩均勻細致,如一顆顆珍珠般順滑,入口后不用咀嚼便鉆過嗓子眼,直抵腸胃,頓時渾身舒暢;而父親的疙瘩湯就比較豪邁,確切地說應該喚作“老鴰撒”,有的疙瘩甚至有雞蛋大小,比較抗餓,能填補腸胃的空白。
疙瘩湯里的西紅柿,母親是提前開水把皮燙掉,用菜刀一點點削進鍋里的,隨著西紅柿一點點入鍋,鍋里的顏色也隨之越發(fā)鮮紅,很是誘人,而雞蛋則是先在碗里打散,撇去沫子,邊攪疙瘩邊細細的滴入鍋內(nèi),隨著滾開的湯水,變成如絲綢般順滑的蛋花,臨出鍋時再抓一小撮碎香菜輕輕的撒上一層,而后點上一丁點論滴算的香油,再待母親熟練的嘬一下摸過香油瓶的手指后,就關(guān)火起鍋了,端來時,順勢帶一點提前切好的咸菜絲,最可口舒坦的疙瘩湯就能美美地下肚了。
而父親在那時是不怎么會做飯的,“老鴰撒”是他的獨門絕技,也是唯一做出來還能湊合吃的飯。父親做疙瘩湯不及母親細膩,聲勢浩大,場面壯觀,打雞蛋要母親幫忙,切香菜也是草草地剁上幾下,至于疙瘩,則是父親用筷子一塊塊順著碗沿夾起拋入鍋內(nèi)的,還有那墜入的一股香油則差不多得母親近月的用量,不過神奇的是,我很好奇父親是如何把這么大的疙瘩煮熟的,這也成了每每吃“老鴰撒”時的談資。
至于父親湯里的配菜,卻是我最討喜的,那是真舍得放東西,有什么放什么,西紅柿、青菜、木耳,甚至火腿腸通通胡亂切兩下,一股腦地扔入鍋內(nèi)了事,什么西紅柿去皮,絕對不存在的。倘若母親沒在碗里把雞蛋打散,父親直接就是一碗倒下,巧變“老鴰撒臥荷包蛋”,也別有一番滋味。
父親切的咸菜也同疙瘩湯般給力,小碟子里有片兒,有絲,有塊,估計是剛開始想切絲,切著切著直接改塊,最后直接用片蓋住拉倒。不過無所謂,我連他做的疙瘩湯都能忍,還怕咸菜?
在我家沒搬進安置房之前,疙瘩湯是用院子里灶臺上的大鐵鍋做的,只要做就做一鍋,家中老少也被迫一同享受這所謂的病號飯。可自打搬進樓房,小鍋小灶的,我也再不似之前愛生病,疙瘩湯也就只有在偶爾預約后才能端上餐桌,而父親的疙瘩湯也因上不了席面徹底退出江湖,更別提那火腿腸、香油和咸菜絲,沒有疙瘩湯就著,再怎么吃都索然無味。
日子一天天過,人們迎著希望一點點地奔波。我參加工作后,免不了觥籌交錯,每當酒酣人醉時,總要點上一盆疙瘩湯,火燒火燎的酒水被疙瘩湯一壓,得,還能再來二兩。
說實話,現(xiàn)在飯店的疙瘩湯比家里面做的講究多了,食材搭配也更加高級,但總是覺得差點味道,那份味道里有熱鬧、有關(guān)心,甚至有應付,不過,終歸是暖的。可惜的是,當我為人父后明白了這份暖的時候,我的父母早已兩鬢斑白。
扭頭看了看正在給兒子喂疙瘩湯的媳婦,我覺著我這碗疙瘩湯里差的那點味道,在兒子那碗里應該是完美的吧,一定是。

版權(quán)所有:陜西陜煤黃陵礦業(yè)有限公司(黃陵礦業(yè)集團有限責任公司)
地址:陜西省黃陵縣店頭鎮(zhèn) 郵編:727307 技術(shù)支持:黃陵礦業(yè)信息中心
Copyright(C) 2011 Huangling Mining Group E-mail:txzx@hlkyjt.com.cn
陜公網(wǎng)安備61063202000102號
陜ICP備案0500608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