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通向真善美的一扇門,它為讀者描繪了大觀園這個“有情之天下”,同時,它也是一首歌頌女兒的贊歌。作者曹雪芹開篇明言“使閨閣昭傳”,書中塑造了眾多性格豐滿、獨具一格的女性形象,贊美了女兒們高超的才情,高尚的氣節(jié)、高貴的品質(zhì)。
大觀園中的女子各具風華、盡態(tài)極妍。林黛玉雪胎媚骨、風流靈巧,薛寶釵守拙藏愚、圓融大度,賈探春端莊玲瓏、膽識過人,史湘云憨態(tài)可掬、樂觀豁達……女兒們的才華、眼界、心胸,讓人欣賞、欽佩,“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命運又讓人憐惜,而最令人動容的是她們身上散發(fā)的善良。
《幽夢影》中描述: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tài),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紅樓夢》的女主角林黛玉正是這樣的絕世佳人,她被譽為古今最具詩性美的女性,無數(shù)紅迷癡迷她,不只因黛玉有詠絮之才,品性高潔,更源于她的真誠、善良。
黛玉聰慧過人,心較比干多一竅,卻能做到知世故而不世故。即使身處“風霜刀劍嚴相逼”的環(huán)境,也堅守本心,從不會弄巧和算計,她用真心、真情和人格魅力贏得長輩的憐愛、眾姐妹的友情、寶玉的愛情。
黛玉自小體弱多病,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形成多愁善感的性格,被人詬病小性兒。實則在黛玉率真善良的性格里,有著足夠的包容。面對史湘云多次冷嘲熱諷,即使傷了自己的體面與自尊,黛玉并沒有反唇相譏,她知道湘云性情耿直、有口無心,她從不計較,湘云后來也將她當作知心人。黛玉向來不是睚眥必報的人,她有寬廣的胸襟和處世智慧。
黛玉長期被金玉良緣的“魔咒”困擾,薛寶釵是她的情敵。薛寶釵工于心計,城府極深。金釧兒跳井,薛寶釵巧釋王夫人,體現(xiàn)出她的無情。但薛寶釵也有大度的一面,她對黛玉的小性兒和冷言冷語經(jīng)常是一笑了之。隨著心智的成熟,黛玉漸漸理解了寶釵的克己復(fù)禮、安分隨時和圓滑,她從不認同、防備寶釵變?yōu)樾蕾p、信任,兩人義結(jié)金蘭,冰釋前嫌。林黛玉將薛寶釵由情敵變?yōu)榕笥?,體現(xiàn)出她的氣度與格局。
大觀園的女兒們結(jié)成海棠詩社,黛玉常常奪魁,她寄情于詩,偏愛菊花的孤標傲世、白海棠的冰清玉潔、竹子的虛心有節(jié)、蓮花的出淤泥而不染。這正是林下風致、君子風范。
看到眾姐妹吟詩作樂,薛蟠的小妾香菱也想學詩。寶釵拒絕教授,香菱轉(zhuǎn)而向黛玉求教,黛玉并沒有因香菱的身份低微而看不起她,她耐心教香菱作詩的規(guī)律和竅門,在她的點撥調(diào)教下,香菱學有所成。黛玉與香菱亦師亦友的情誼在等級森嚴的侯門難能可貴。
黛玉悲天憫人,看到落花凋零,她會掩面哭泣,像埋葬生命一樣,為落花建一個花冢。燕子在瀟湘館筑巢,她叮囑紫鵑,燕子回來把簾子放下來,拿獅子倚住。她還教鸚鵡吟詩。天性純良的黛玉對待一草一木、一蟲一鳥都有愛憐之心。
在曹雪芹眼中,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的高下是由品格而定,而非地位和錢財、勢力。在他筆下,不只像林黛玉這樣鐘鳴鼎食的貴族小姐有高貴的品格,丫鬟當中也不乏賢良之人。襲人溫柔和順,被譽為“解語花”;鴛鴦不卑不亢、剛烈果決;晴雯風流靈巧、心比天高……而丫鬟當中結(jié)局最好的屬平兒,善良讓她結(jié)下善緣,得以善終。
平兒是王熙鳳的通房大丫鬟,主子陰險毒辣,平兒卻深得王熙鳳的信任與器重,足見她的出眾能力與聰慧過人。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平兒卻始終保持善良,她常常替人著想,做事處處給人留后路。
賈璉偷娶尤二姐,王熙鳳設(shè)局逼尤二姐吞金自殺,平兒同情尤二姐的遭遇,生前照料她,死后偷拿出二百兩銀子讓賈璉葬了尤二姐。她總是關(guān)照身份低微的奴仆,維護做錯事的下人。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失竊,查明是彩云偷拿給了趙姨娘,平兒怕傷了探春的顏面,將事情壓了下去;寶玉的丫鬟墜兒偷了平兒的蝦須鐲,她想到墜兒年幼無知,便告訴鳳姐是自己弄丟了,化解了一場風波。侯門多嫌貧愛富之人,平兒卻能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劉姥姥進大觀園,眾人把她當作笑料,平兒卻把她看作親戚,毫無尊卑之分,送了她許多自己的私物,以“求人辦事”的態(tài)度懇請劉姥姥收下。日后家族遭難,劉姥姥傾力相救,除了回報賈府接濟之恩,平兒的暖心之舉,亦是重要原因。這些事都體現(xiàn)出平兒的善良,她凡事推己及人,待人網(wǎng)開一面。她盼望家族和諧,做事顧全大局,息事寧人,主子、丫鬟們?nèi)巳苏J可、感念、佩服她。
《紅樓夢廣義》中這樣評價平兒:平兒不矜才,不使氣,不恃寵,不市恩,不辭怨勞,猶如明臣事君,上輔君王,下安黎民。這一直是平兒的行事風格。她依著善良的本性,在利益錯綜復(fù)雜、斗爭激烈的貴族大家庭中,竭盡所能地化解干戈、維護弱者,是一顆“福星”。
一入侯門深似海,小姐、丫鬟們各有各的難處,錦衣玉食的太太們也有難言的苦惱和不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她們只能倚靠男人,看眼色行事以求安生。尤氏是寧國府族長賈珍的續(xù)弦,賈珍荒淫無度,尤氏既得不到夫君的珍視,也沒有兒女傍身,低調(diào)隱忍是她的生存法則。在烏煙瘴氣的寧國府,尤氏始終保持一顆善良的心,可謂出淤泥而不染。
老太妃薨逝,賈府要解散戲班子,王夫人一貫看不上唱戲的,想著打發(fā)些銀子,把梨香院的十二個小戲子都遣散了。尤氏多次為戲子們求情,細心詢問他們的意愿,不愿意回去的,留下當傭人使喚;愿意回去的,需父母親自領(lǐng)回,免得被冒領(lǐng)了轉(zhuǎn)賣給人販子,遭受厄運。
尤氏表面上看去軟弱無能,實則柔中帶剛、大智若愚。精明能干的王熙鳳說她窩囊、沒能耐,是鋸了嘴的葫蘆,只一味圖賢良的名。但尤氏卻肯為這些身份低微、不相干的戲子操碎了心,管起榮國府的事,看別人遇到難處,她無法做到袖手旁觀,這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善舉,是慈悲為懷。
抄檢大觀園時,惜春的丫鬟入畫被查出私藏男人的物品。雖然后來解釋清了,可惜春性格孤冷,為避嫌堅決要趕走入畫。尤氏勸惜春念在主仆之情,饒了入畫。惜春不但不聽勸,還怒懟尤氏。作為寧國府當家奶奶,尤氏大可不必為個丫鬟求傲氣、絕情的小姑子,還自討沒趣。尤氏的善良,是看盡人情冷暖后,仍有的良知,她能體會底層人的不易,同情弱者、應(yīng)幫盡幫,哪怕碰壁,也要去努力幫助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人。
明代學者薛瑄曾說:“唯寬可以容人,唯厚可以載物。”
收獲人心靠的不是權(quán)威,也并非機關(guān)算盡,左右逢源,而是靠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和善良。尤氏寬厚待人,隨手幫人,積德行善,她的善舉讓不幸中的人多一線希望、多一絲溫暖。
《紅樓夢》悲劇色彩濃厚。秦可卿托夢王熙鳳便道出“三春去后諸芳盡”的悲慘命運。元春薨逝,探春遠嫁,惜春出家,大觀園中的女兒離散的、被驅(qū)逐的、死去的,昔日的美好時光杳無蹤影,四大家族最終落得樹倒猢猻散的結(jié)局。但女兒們美好的心靈、純真的善良卻永遠留在讀者心中。
善良是容也是度,是品也是德,善良是仁愛是慈悲,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種選擇。當我們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自然言語里透著溫情,行動中透著關(guān)懷,讓人處處感覺溫暖、美好。余生,愿我們都能做一個心地純良的人,與人為善,我們也終能得到溫柔的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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