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很難再停下腳步。
時間雖有些久遠(yuǎn),但細(xì)想起來卻如同在昨天一般。那是一個秋天的傍晚,雖然身處渭河平原,但卻依然沒能夠克服條件不足而帶來的諸多不便。
時逢盛夏,省城天氣酷熱難耐,大有要與四大火爐一決高下之勢,往往每天清晨都會從一身汗水中醒來,草草梳洗后便趁著氣溫還未達(dá)到最高而離開鬧市,睡眠不足上車后便很快陷入朦朦朧朧,只是并不清楚有沒有發(fā)出陣陣鼾聲而成為擁擠車廂中的焦點。等到再睜開眼時,已經(jīng)抵達(dá)了城市的最北邊。那時,高樓大廈還尚未成為主角,半耕半商的田地中偶爾還能夠瞥見一兩個荷塘,漁者可能在天還未亮就已經(jīng)出發(fā),此刻正頂著逐漸升高的氣溫而全神貫注地等待,也許他還沒弄明白,只有愿者才會上鉤嘛。
為了確認(rèn)萬無一失,便借著等候公車的空閑,再次翻出帶有汗味的地圖,那是千禧龍年初到省城時在火車站小販?zhǔn)种兴彛呀?jīng)有了些年頭,標(biāo)注誤差自然會有,但應(yīng)該不會差得太遠(yuǎn)吧。再次踏上公車后,依然似睡似醒,就連跨過長長的渭河大橋都沒能夠覺察到,約莫半個小時,公車終于抵達(dá)了終點站,這算是城市北端最大的一個企業(yè)了,高聳入云的高塔一年四季煙霧騰騰,似乎告訴每一位來者,千年以來,這里都被煙霧所籠罩。
從此處到長陵遠(yuǎn)比想象的要難得多,雖然已經(jīng)能夠看得見遠(yuǎn)處封土的頂部,首先擺在眼前的是無任何公共交通工具可以到達(dá),若想去,要么租車,要么步行,正在猶豫間,一名大爺?shù)娜喣ν熊囷h然行至跟前,這種被稱之為三蹦子的交通工具,曾是城市及其周邊的重要交通工具,駕駛?cè)淖拥拇鬆攤兇蠖喽忌斫?jīng)百戰(zhàn),技藝嫻熟,可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來回穿梭,那面前的這片臺地對于他們來說便是小菜一碟了,尤其是大爺那張無比誠懇的笑臉讓人放下了所有的戒備之心,好在價錢非常便宜,掀開大爺那幾乎密不透風(fēng)自制的簾子,迎面而來便是一股充斥著悶酸的味道,大爺似乎看出了心思,指了指旁邊的冷飲攤,悠悠地說,你看冰棍這么熱的天都不會化,全靠棉被捂著。
好在三蹦子行駛起來便涼快了不少,看似密不透風(fēng)的車簾實則八面漏風(fēng),尤其是那股只有二沖程發(fā)動機燃燒過才能夠散發(fā)出的熟悉味道,瞬間便把時光拉回到九十年代的公路邊,那時曾有不少人對這種味道無比迷戀,甚至認(rèn)為,那是一個時代的氣息。
正又要在這種味道中再次入睡之際,突然三蹦子發(fā)出幾聲金屬碰撞后的尖叫聲后,咯噔一下便一動不動。下車后,大爺已經(jīng)趴在了地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說,三蹦子的鏈條掉了,得安上才能動。無奈之下,便只好享受這接近正午的烈日洗禮了,好在遠(yuǎn)處有一簇不太高的灌木,便萌生出去借個陰涼的想法,剛走出沒幾步,腳下卻被一個鐵絲網(wǎng)險些絆倒,一通文保碑在荒草中若隱若現(xiàn),難道長陵的范圍已經(jīng)到達(dá)此處了嗎?迅速撥開荒草方才看清,碑上書有秦咸陽宮遺址字樣。激動之余便感謝起大爺?shù)娜淖恿耍舨皇乔『迷诖颂幍袅随溩?,也不會有這般小驚喜。但令人惋惜的是,眼前的秦咸陽宮遺址荒草萋萋,在烈日下肆意搖擺,與周邊麥田宛如兩個世界。
大爺不愧是高手,無法想象年輕時是否也是一位如風(fēng)少年。三蹦子很快又發(fā)出陣陣轟鳴,朝著更高處的長陵疾馳而去,搖搖晃晃之間,三蹦子突然一個急剎車,緊跟著大爺便喊聲到了,下車后還沒來得及和他告別,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眼黃塵,大爺早已絕騎而去,唯獨在空氣中留下只有二沖程發(fā)動機才能夠散發(fā)出的芬芳久久不能散去。
眼前是兩座高大封土,若不細(xì)看,很難推斷到底是哪個大哪個小,按照事先早已熟記于心的文字資料,自然是西邊的一座墓主人便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劉邦了。沿著東側(cè)封土旁的土路來到西側(cè)封土前,眼前這個大冢,就連資深的訪古者,恐怕也不會有人逗留太久,這樣的大土堆實在是沒有什么看頭。好在封土遍身荒草,巨大的覆斗型四角都有小路可以攀登,抬腳之前心想,如此魯莽是不是對這位帝王的不敬,猶豫片刻后還是沿著小路而上,僅僅幾分鐘便達(dá)頂部。此時的午后是一天里最為酷熱的時候,就連封土的頂上也沒有一絲涼風(fēng),不一會就汗流浹背,就索性沿原路返回,好在兩座封土之間有幾棵枝葉稀疏的灌木可以暫時避開陽光,一刻鐘后,便到達(dá)東側(cè)封土的西北角,同樣是沿著土路頂著酷熱登頂后又匆忙從西南角下來,東側(cè)封土面前是一個綠樹成蔭的小樹林,總算是逃避了火毒的日頭,可以坐在草地上凝望巨大的封土,但心中卻未能夠生出隔著時空與墓主人對話的任何念頭,雖然說長眠在此的呂雉并不算一個昏庸之輩,但其對待劉邦諸子及戚夫人的行為,每每讀起都會令人對其痛恨不已。
漸漸西斜的日頭將酷熱退去,此時最容易起風(fēng),瞬間便清醒了很多,出了樹林朝南是一個巨大的斜坡,在斜坡東南不遠(yuǎn)處是一座已經(jīng)被破壞的殘冢,靜靜矗立在麥田之中,似乎時刻都傳出陣陣哀怨悲鳴,長眠在那里的便是來自齊魯寵極一時的戚夫人,千年已過,她依然被呂雉踩在腳下,不得翻身,所生的趙王如意,正與她相隔數(shù)十里而相望,讓觀者無不動容,為這對可憐的母子示以同情。

時隔數(shù)年后,應(yīng)友人之邀再赴長陵,此次要順暢得多,從周陵鎮(zhèn)出發(fā),一路暢通無阻,不到半個小時就可以抵達(dá),恰逢中秋時節(jié),長陵周邊也大變了模樣,兩座封土均被人工林所包圍,認(rèn)識或者不認(rèn)識的各類樹種將此處打扮成了一個不小的林海,樹林外圍依舊是大片農(nóng)田。信步到呂雉封土的南側(cè),一通破爛不堪的石碑倒在荒草之中,字跡已經(jīng)很難辨認(rèn),再到達(dá)劉邦封土?xí)r,耳邊傳來潺潺水聲,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位農(nóng)者,手握鋤頭,肩背斗笠,正蹲在水渠邊望著一大片蔥蔥郁郁的玉米地陷入了沉思,就連有人到了他的背后也絲毫沒察覺,一聲問候便能夠讓其瞬間凌亂,斗笠都差點掉在水中,就不由想起幾年前的那位大爺來。看來,生活在這里的人們骨子里就透著專注。他不善言談,話語生硬,幾句便道明了緣由,原來這片肥沃的玉米地不久后就會變成長陵的一部分,令他心生憂愁。隨即好言寬慰,但他卻并未聽進去多少,而是不斷的嘟囔著身后的這兩座大冢已經(jīng)嚴(yán)重地影響到了一家人的未來。
天色已晚,便與對方不言道別,友人似乎并不甘心,又轉(zhuǎn)身問起韓家灣于何處,可否識得孔忠良,卻換來對方的不言不語,便只能夠徹底作罷。
此后的多年間,或獨行或結(jié)伴而行,城北以北的長陵是懷古的最佳之地,那兩尊高大的封土依然安靜的矗立在那里,任人評說千古事。最后一次前往,已經(jīng)過去六七年,那位三蹦子大爺和澆地大叔卻再也沒有遇見過,倒是另從他人的口中得知,有學(xué)者研究證實,兩座封土的墓主人,實則東側(cè)為劉邦,西側(cè)為呂雉,此論一出,便引起不少爭議,亦有人堅持東為呂雉,西為劉邦。其實,不論誰是誰,始終都逃不過一個過客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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