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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班中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急忙拿起，電話里是婆婆的聲音：“你在哪？”“媽，我在上班，你有事？”“我沒事，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老是忘記你的電話號。問了你大姐?！蔽以陔娫掃@頭哈哈大笑，“媽，你看著我不親唄！我大姐的電話你總記著。”隔著電話老太太大笑，“不是，都一樣，人老了糊涂了?！薄皨專液湍阃嫘α?！給你買的饃片吃完沒？吃完給我說，網(wǎng)上買很方便?！薄皼]完呢?！薄皨?，我上班忙著了，你好好的，下班我回去看你?！彼饝?yīng)著，“嗯，你忙你的，好好上班”。沒想到這確是我們婆媳之間最后一次電話，婆婆的笑聲烙在記憶里……

七十多歲的婆婆滿頭白發(fā)，頭發(fā)總是梳得齊齊整整，婆婆從小家里條件不好，所以沒上過一天學，大字不會一個，就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能寫，但是記憶又特別好。每次說起陜北老家的老人舊事，她如數(shù)家珍。

春天來了，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婆婆就在樓下閑走。一條深黑色的長褲，腳上白色的運動鞋，紅色的襯衫，亦或綠色的短袖兒，一手拿一把扇子，一手打一把太陽花傘，我在樓上做飯，她仰頭向上，我低頭看她，我就急忙喊愛人來看，“咱媽真是一個潮老太太?！逼牌乓簿统闪藰窍乱荒L景。

人老愛錢，婆婆也不能例外，每次回家，都會耐心勸導(dǎo)，“媽，想吃什么就買點，不要省。你都七十多歲了，不用省?！崩咸珡娬{(diào)說她的錢有大用處，我笑著說：“沒人和你要錢的。”她也不做太多解釋。由于腿腳不方便，小姑子買給她一把很高的椅子，方便她起來坐下。

每次回家，她坐在椅子里，我就在沙發(fā)的一角，閑聊一些瑣碎生活，房子里寂靜無聲，婆婆偶爾拄著拐杖來回走動一下，陽光灑進窗戶，黃昏就跟著婆婆一起進來，成就了一抹細碎的光陰。婆婆真老了，她喜歡能說善道的人，但我又是一個木納不善言辭的人。她不喜歡我的性格，我知道，但是我從沒計較過。

我們本是兩條無法交匯的平行線，三十多年前，我硬生生擠進她的世界?！皨?，以后不要管閑事，好好活著，你看現(xiàn)在社會多好，沒上一天班，還有退休工資?！薄拔椰F(xiàn)在都這樣了還能好到哪去？”我做個鬼臉，又說錯話了。她從沒有說過生死這個話題，只是叮嚀我不要買衣服給她，衣服多了，穿不完都是燒，我總以為她是怕我亂花錢，忘記人老了會死。婆婆匆匆的走了，家里現(xiàn)金取下好幾萬，這可能就是她所說的大用處，一輩子勤儉持家的老人，努力攢了一輩子，最后都留給了她的兒孫，也許只有這樣做她是開心的……

當看著愛人抱著婆婆嚎啕大哭時，我知道他不舍得老娘，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自語，“要知道媽走的這么快，我不會和她犟嘴，媽應(yīng)該是恨我的?！蔽艺f，“傻子，媽不會恨你，她的兒子她最懂，你性子直，媽性格犟，每每遇到就是嘴巴官司。這也是你們的相處方法。你是她的兒子，所以總打電話給你，為人父母，為人子女都是相互深愛，又彼此牽掛。只是相處的方法不同而已。”

我們婆媳一場，30多年的情分，她說話愛嘮叨，我不言語只聽著，偶爾也會相視不語，每每提起陳年舊事，她總是氣的語速提高。我時常想，婆婆不識字，但凡她認得字，看看電視，亦或看看書，文字里有另外一個世界，它會教你放下、忘記，這世間比她苦難的人太多，只是她不知道，苦難就無限放大，她心里苦。

年初歲末，惦記著給老太太買身內(nèi)衣，視頻說她什么都不缺，就給她十來塊錢買一件兩層布的馬甲，寒冷的日子跑遍了鎮(zhèn)上大小商店，都說沒有，只好一百多勉強買一件毛線的，那日老太太看著蠻喜歡，只要她高興就好，嫂子笑著問，“二媽，你猜多錢？”“也就十來塊錢?！薄皨專阋素?，就是十來塊錢。”老太太大笑……

一生節(jié)儉的老人，我時常笑說，媽你的一斤豆腐吃三天，她說東西就吃點味，不是要吃夠。婆婆最討厭賭博人，尤其麻將，她說聽到麻將聲心就打顫，我們又是一群喜歡麻將的兒女，為這也吵過，麻將還是繼續(xù)打，在后來各自忙碌，打牌也就不復(fù)存在，婆婆倒少了些許煩惱?，嵥樯罾铮覀兺浫死狭丝傆幸惶鞎?，總以為來日方長，可惜世事無常。婆婆走的匆忙，不曾留一言半語，也許……我無法知道。

“你們都出門了？我在你樓下，瞅見你家黑著燈。你窗戶開著，小心下雨，雨就會進家?！泵棵肯氲竭@些曾經(jīng)婆婆的話語，我知道往后余生，無論窗外多大風雨，不會有人打電話給我。

我家的老太太永遠的走了，我們永無相見，也許在落雨的夜，她會從夢里走來。

窗外柳絮紛飛，瞇了眼，淚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