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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昱散文——生命中不能錯過什么

發(fā)布時間：2018-04-08 14:51:33 作者：常昱

人一生，很多事不在乎來得早晚，關(guān)鍵是要刻骨銘心。正如我畢業(yè)后多年也未曾放棄進藏的念頭，正如我來阿一年半，今天第一次踏進獅泉河烈士陵園。

     可以早先和同事援友拜謁烈士，但我都放下了。我想讓自己用心讀懂一段歷史，充分認識一支隊伍，真正理解一群英雄后再接受這場靈魂的洗滌。
     被毛澤東譽為“蓋世英雄”的新疆獨立騎兵師進藏先遣連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史上有著若干“第一”的標簽：第一支進入西藏的部隊；第一支在海拔4500米雪域高原駐守的部隊；第一支全連戰(zhàn)士一次性榮獲“一等功”的部隊；第一支非戰(zhàn)斗減員人數(shù)接近一半的部隊......這支連隊在中國人民完成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歷史使命中，在把帝國主義勢力驅(qū)逐西藏，實現(xiàn)祖國大陸完全統(tǒng)一的偉大事業(yè)中，在打開西藏封閉閘門，推進西藏邁向現(xiàn)代化文明中建立了不朽的功勛。
     一個連隊以接近一半的犧牲換取阿里的和平解放，這是一種什么精神，我沉思了。先遣連，成為我在阿里高原最崇敬的英雄。只有唯一，沒有之一。
     1951年，和平解放西藏，這支英雄隊伍曾經(jīng)用鮮血和生命在高原荒漠中寫下了壯麗輝煌的一頁，烈士們的遺骨也永遠留在了獅泉河畔。當我看到烈士陵園面向東南和大門上“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lián)Q新天”的對聯(lián)時，心靈為之觸動，因為這個方向能夠守望整個阿里，能夠看到祖國更多的版圖。英雄雖然與世長辭，但使命永遠未曾忘記。
    當我的雙腳邁入陵園那一刻，心中涌起莫名的感動。此時，我內(nèi)心的震撼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在這個緬懷先人和親人的日子，在這個本應(yīng)該籠罩在煙雨蒙蒙的日子，四月的阿里，耀眼的太陽一如既往的普照著這個離天最近的烈士陵園，天如水洗藍，云似棉團白，戈壁紅柳與烈士同在，雪山流水伴英雄長眠，一切都顯得那么莊嚴肅穆。

    進入大門之后，廣場中心豎立著一座高大的紀念碑，上書“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八個大字，下為圓形花壇，一堆使眼睛火辣的高原紅柳拔地而起，堅強執(zhí)著的朝天長去。
     駐足瞻仰紀念碑，我的眼前已浮現(xiàn)一幅畫面。昆侖腳下新疆于田縣普魯村紅旗如林，鑼鼓喧天，以李狄三為首的136名英雄健兒在“八一”這個光輝節(jié)日里誓師出發(fā)。臺上，司令員和前來送行的部隊首長勉勵先遣連的戰(zhàn)士們忠于祖國、熱愛人民，發(fā)揚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把勝利的紅旗插上西藏高原。臺下，戰(zhàn)士們不斷振臂高呼：“不怕艱難險阻，解放藏族同胞。”“一定把帝國主義勢力趕出西藏！”在一片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李狄三率領(lǐng)的解放阿里的英雄分隊，高舉紅旗，揚鞭躍馬，踏上了進軍西藏的征途。
     當年，這支隊伍一路趟河水、翻大阪、戰(zhàn)嚴寒、抗缺氧、斗病魔，翻過海拔6000多米的界山，行程千余公里，歷時三個月到達阿里改則縣札麻芒堡鄉(xiāng)，在海拔4000多米的雪域孤島堅守9個月，期間獸皮制衣、鉆木取火、缺醫(yī)少藥、斷糧斷鹽，很多戰(zhàn)士患上了“高山病”，渾身浮腫、流黃水、腐爛，在奄奄一息中被大自然奪走了生命，其艱難程度不亞于紅軍長征。
    少先隊員集體歌唱《我們是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那一刻，我發(fā)自內(nèi)心想讓孩子們用足夠響亮的聲音叫醒那些沉睡多年的戰(zhàn)士，讓他們看看祖國未來的花朵，看看阿里美麗的春夏秋冬。

     行走在烈士陵園中間，碑身上的每一個名字都是一段英雄佳話。紀念碑南面主體位置安葬著先遣連指揮員李狄三烈士。鞠躬默哀，我想起了那封最后的家書。
    曹海林、彭青云同志：
    我可能很快就不行了，有幾件事情請你們幫助處理：兩本日記是我進藏積累的全部資料，萬望交給黨組織；幾本書和笛子留給陳事；皮大衣留給拉五瓜同志，他的大衣打獵時丟了；茶缸一個留給郝文清；幾件衣服送給炊事班的同志，他們的衣服爛得很厲害；金星鋼筆一支，是在南泥灣開荒時王震旅長發(fā)給我的獎品，如有可能請組織轉(zhuǎn)交給我的兒子；還有一條狐貍尾巴，是日加馬本送的，請轉(zhuǎn)交給我的母親。
    當我第一次讀到李狄三同志的遺書時，眼淚就止不住地流。這是一位共產(chǎn)黨員的“財產(chǎn)”清單，是一位共產(chǎn)黨員、革命軍人對黨、對祖國、對人民的赤膽忠心！當物質(zhì)和信仰同時出現(xiàn)時，我們該如何選擇？生命中不能錯過什么。我又一次陷入了深思。

    陵園還安葬著西藏和平解放以來為建設(shè)和保衛(wèi)阿里而光榮獻身的革命烈士。援藏干部孔繁森的衣冠冢就安置在陵園一進大門中間，墓碑上的對聯(lián)詮釋了孔書記平凡而又偉大的一生：一塵不染兩袖清風視名利安危淡似獅泉河水，二離桑梓獨戀雪域置民族事業(yè)重如崗底斯山。
     1994年11月29日，阿里地委書記、阿里軍分區(qū)第一書記、阿里地區(qū)政協(xié)主席——山東省援藏干部孔繁森在去新疆自治區(qū)塔城考察邊貿(mào)口岸途中，慘遭車禍，不幸以身殉職，年僅50歲。根據(jù)安排，孔繁森同志的骨灰原計劃分放拉薩和他的故鄉(xiāng)山東聊城?？僧敃r阿里6萬多兒女紛紛要求將孔書記的骨灰一部分放在阿里，阿里30余萬平方公里的山山水水將永遠伴著他。
    回想至此，阿里人民1994年12月5日在獅泉河群藝館禮堂為孔繁森同志舉行隆重追悼會的老照片在我眼前清晰再現(xiàn)。
    如今，注視這衣冠墳冢，盡管十分不情愿，可還是會情不自禁想象當年阿里兒女為孔書記整理衣物的悲傷場面。烈士陵園里，幾叢紅柳結(jié)滿厚厚的哀思，搖曳著沉沉的憂郁，冷風嗚咽，紙幡飄動，墓穴已挖好，人們挑來挑去，找不到幾件像樣衣物。小小的黑色棺木里，一套洗的發(fā)白的破西服？一條帶補丁的褲子？一雙破舊的膠鞋？還有？一定有他生前最喜歡的那頂藏式禮帽。
    一捧一捧阿里黃沙灑在黑色的棺木上，一鍬又一鍬冷土帶著不舍埋進墓穴。黑壓壓一片人跪倒在墓前，又是一片悲天慟地......

     站在陵園高處遙望獅泉河鎮(zhèn)，這個阿里高原規(guī)模最大的城鎮(zhèn)，從最初的一無所有、與世隔絕，到如今的交通發(fā)達、燈光璀璨、樓房林立、商鋪滿街，象雄廣場飄揚的五星紅旗，孔繁森小學(xué)傳出的朗朗讀書聲，昆沙機場國內(nèi)國際游客的川流不息......這一切不正是長眠地下的英靈所期盼的模樣嗎？多少英雄先烈用犧牲為后代換取今天的幸福,以至現(xiàn)在,有邊防戰(zhàn)士為守衛(wèi)祖國的生死不顧,有白衣天使挽救病人的碧血丹心,有全國各地黨員干部建藏援藏的默默奉獻……這些,不正是革命烈士“老西藏”精神的繼承與發(fā)揚嗎?
     生命中不能錯過什么。也許，歲月能改變山河，但歷史將不斷證明，有一種精神永遠不會失落。崇高、忠誠和無私，將超越時空，成為人類永恒的追求。
    生命中不能錯過什么。也許，時間會沖淡記憶，但人們決不會忘記，為祖國犧牲的人們，他們的理想，他們的信念，使千萬人的心靈為之震撼。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