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外婆昨天走了,像地球上突然沒有了空氣一樣不能接受。關(guān)于我和她的一件件小事在眼前不停地放映。
三四年級的時候我住在老外婆家,那時的老外婆已有七十多歲了,外婆怕她身體不好,讓我晚上陪著她,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好有個照應(yīng)。但是身體硬朗、耳聰目明的老外婆,除了寒冬里偶爾有個小感冒,從來沒得過大病。
我是很樂意去陪老外婆的。老外婆和外婆住在同一個小鎮(zhèn),大馬路邊斜上去一個三十度的大長坡,再經(jīng)過一條只能單人通行的狹窄小路,小路里邊靠著一戶大院的青磚墻,外邊是深山溝。老外婆就住在傍山挖開的窯洞里,窯面用大塊石頭壘砌,兩扇原色木門,左右一對窗戶,門前干凈整潔。高高的白窗臺上,一幅幅鉛筆涂鴉圖案仍依稀可見,大概是我上幼兒園那時畫的。我常想,像我這么乖巧的女孩也會在墻上胡亂畫,看來是個孩子都有這毛病。
窯洞里面刷得雪白,窯洞的地面沒有打水泥,厚厚的黃土被踩的結(jié)結(jié)實實。和老外婆住一起的日子感覺很舒心,老外婆很愛干凈,桌子家具也天天擦,沒有一粒塵土。家具雖然很簡單,兩個深紅色的老柜子,一張桌子,一把木頭椅,一臺小電視機,兩個電壺,一個灶臺,但經(jīng)過老外婆的精心擦拭,都顯得锃锃發(fā)亮。炕上的床單被罩用了十幾年了還是嶄新如故?;鹂贿呉蝗Φ{色的回紋壁紙在歲月的沖刷中色澤減退,卻仍然平整如初,沒有任何污穢和破損。
在老外婆家里的日子,我愛睡懶覺,老外婆年紀(jì)大了睡不住,早早起來把灶臺里面的火點著開始蒸饅頭,待到的蒸汽飄散到炕頭把我的臉埋起來,聞著饅頭的濃香味,在如夢似幻的蒸汽中,我才睜開朦朧的雙眼,慢慢爬下炕頭。灶臺邊溢出來的絲絲炊煙,聞著格外清爽,吸引著饞巴巴的我不停圍著灶臺打轉(zhuǎn)。灶臺的煙囪穿過厚厚的土墻,從窯洞上面的山頂冒出來,小時候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煙囪里的煙去了哪兒。
一到晚上,我和老外婆坐在暖烘烘的炕上一起看電視,兒時的我爭著要看張庭主演的《絕色雙嬌》,一向遷就我的老外婆也就同意我換臺,看著我被劇情吸引的捧腹大笑,她也笑著把我摟到懷里。等到兩集連續(xù)劇結(jié)束,我才不情愿的摁著遙控器調(diào)回老外婆的頻道,卻已經(jīng)在唱《水滸傳》的片尾曲了。
老外婆很細發(fā),她把煙盒展開鋪在褥子與火炕之間,春秋之際可以防潮,我很小的時候拿水彩筆在其中一個紙盒子上畫了一條粉色的小狗,多年后竟無意間翻了出來,兒時那一幕幕躍然眼前,一股激動的熱浪在心頭涌動。
老外婆家有幾個在郵政局存錢時贈送的小包包。在我上小學(xué)時,老外婆就把其中一個棕色的手提包給我作為書包,虛榮心作祟的我覺得很沒面子,有一天班里換座位,我當(dāng)著全班人的面提著那個包在教室里穿梭,我硬著頭皮低頭快步走到了座位時已面紅耳赤。后來就再不愿提這個包了。
老外婆總喜歡把好吃的食物藏起來留給我們,外婆和其他老姨老舅買給她的吃食從來也不舍得吃,我們?nèi)チ怂齾s十分慷慨大方的全都拿出來讓我們吃個遍。記憶最為深刻的就是老外婆為我們煮的方便面,后來長大了漸漸不愛吃方便面,可老外婆心目中我們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她仍會給我們煮一包刻意留給我們放了許久的方便面,我們默默的吃著早已變味的方便面,卻誰也不愿去道破,看著老外婆蒼白的發(fā)髻,佝僂的背影,瘦小的身軀,蹣跚的步履,我們心中五味雜陳,我們大口的吃著這碗盛滿了老外婆嬌寵與疼愛的方便面,感覺格外馨香溫暖。
老外婆門前有個大院子,旁邊隔出了一個豬圈和一個小棗園。圍墻上放著三四盆太陽花,陽光下色彩斑斕。后來我給添了一盆夾竹桃,老外婆視為寶貝悉心照看,越來越茂盛,很快開出了花來。院里有一口黑色小水甕,因為住的偏僻,不通自來水,得從坡下面的水井里打水,但老外婆年紀(jì)大了,都是鄰里順便幫她挑水,灌進小黑甕里。不知實情的我充滿了好奇,為什么甕里的水總也用不完,母親借機騙我說墻上有一個隱形的水龍頭,會自己偷偷流出水來,以至于之后的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那面墻很神奇。老外婆閑不住,見年輕婦女們納鞋墊,她也跟著納,拿個小板凳跟大伙兒坐在院子里,邊拉家常邊納鞋底。雖然年紀(jì)大了,老外婆卻眼不花手不抖,細膩的針腳絲毫不比年輕人差。
老外婆只上過幾天學(xué),依稀識得幾個簡單的字,因為不怎么識字,老外婆也曾鬧出過笑話。那年過年老外婆竟把豬圈和屋里的對聯(lián)貼反了,當(dāng)我們看到屋里貼著“豬羊滿圈”四個大字時笑得喘不過氣來,老外婆疑惑地問我們那不是“抬頭見喜”嗎?這件事后來被大家在鎮(zhèn)子上當(dāng)笑話講了好一陣子。
大了以后我就很少回去看老外婆了。后來周圍人家越來越少,老舅接她到街上的新房住,我只去過一回。兩年前在老姨家再次見到老外婆,老外婆顯得更老了,但精神仍很好,意識也很清晰,我跟母親把她接到家里住了幾天,我打開電視調(diào)到《水滸傳》,陪著她一起看,年近九旬的她依然記得一些人物角色,笑著問我武大郎怎么變帥了。最后一次見老外婆是在去年冬天,帶著我的小外甥女,我們留下了最后一張五世同堂的合影。
本來說好過年回去看她,可不等我回來老外婆就走了,走的那樣匆忙,我再也見不到我的老外婆了……
這一切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老外婆好像還在窯洞里,并沒有離開。歲月像一塊無情的橡皮擦,一遍遍擦拭著我腦海中的記憶,我生怕記憶里的老外婆也被擦掉了。(作者單位:一號煤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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