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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雨總是不肯停歇，淅淅瀝瀝的，空氣中都彌漫著濕漉漉的味道。原本假期定下的遠游計劃，被這無邊無際的雨絲絆住了腳步，索性不遠行，只與三兩好友相約，去安康的石泉古鎮(zhèn)走一走。

車到古鎮(zhèn)時，雨絲正密，像是透明的珠簾，懸在天地之間。粉墻黛瓦被雨水洗過，顏色愈發(fā)深濃，是一種沉靜而溫潤的灰與白。腳下的青石板路，給雨水淋得油亮，映著灰調的天光。腳踏上去能聽見自己腳步的回響，混著檐角滴水的嗒嗒聲，像一支清寂的、屬于秋日的曲子。

我們來，一半是為古鎮(zhèn)的雅韻，另一半，便是慕名那“石鍋魚”了。尋覓了一家臨江的老店，雖不是飯點，但還是排起了長隊，本著人多不會錯的理念，我們也去取了號。

店堂里暖烘烘的，彌漫著一股復合而霸道的香氣。那口石鍋厚重得很，被炭火煨著端上來時，鍋里還在“咕嘟咕嘟”翻滾，乳白色的湯汁如小小浪頭，不住涌起又破滅，蒸騰起一片白茫茫的、帶著椒麻香的水汽，把我們幾個的臉都籠在了一片暖霧里。

可當真夾起那雪白的魚片送入口中，心里卻隱隱有些失望。魚肉是嫩的，幾乎入口即化，但那嫩，似乎全仗著火候精準。至于魚本身該有的那份清甜、那份鮮活的韻味，卻被過于醇厚濃烈的湯底全然蓋了過去。湯里想必是下了十足的功夫，各式香料、牛油、辣椒與花椒，熬成這一鍋極具滋味的濃湯，氣勢洶洶的，任什么東西進去走一遭，出來都染透了它的味道。于是，鍋中不論煮的是魚、豆腐，還是吸味的青菜，入口都只剩下一個味兒——那湯的味兒。好吃自然是好吃的，是一種痛快的、過癮的好吃，但于我而言，卻像聽一出喧鬧的鑼鼓，響是響極了，卻總歸少了些什么。

吃完出來，雨還未停，只是略小了些。我們也不坐車，就這么沿著江岸，慢慢走。江面平靜，雨點落下去，激起千萬個細小而轉瞬即逝的圓圈。對岸的山蒙在雨里，只剩一抹淡淡的、寫意似的青灰色影子。方才舌尖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滋味，被這清涼的江風一吹，似乎也漸漸淡了下去。

我們說著閑話，并不拘什么主題，無非是近來的瑣事，或是看到一棟有趣的吊腳樓、一塊被歲月磨得光滑的階石，便隨口品評幾句。這樣的相聚是好的，不必刻意熱鬧，只在這微雨的午后，一同走一段路，看一片風景，便覺得歲月安穩(wěn)。

忽然便想，此行的目的，原是為了那一鍋名聲在外的石鍋魚，可真正留下來的念想，反而不是它。那魚的滋味過于鮮明霸道，像一篇辭藻堆砌得太滿的書籍，讀時覺得華麗，合上后卻留不下多少余韻。倒是這雨，這江風，這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和身邊好友不急不緩的步履與閑談，是淡淡的，像一幅水墨，著墨不多，意境卻遠。它們不爭不搶，就這么絲絲縷縷地滲到心里去，日后回想起來，怕才是這趟石泉之行的真味了。

歸途上，天色已暗，古鎮(zhèn)的燈火次第亮起，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拉出長長短短、朦朧的光影。那石鍋的余味早已散盡，唇齒間仿佛只留下這秋雨的清寒與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