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熟的,雙腳自會認(rèn)得,像老馬識途。
那棵老槐樹,粗壯了許多,夜色里撐開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腳下的青石板,邊緣磨得圓潤了,縫隙里探出幾莖怯怯的草。風(fēng)是有的,涼涼的,貼著地皮掃過來,帶著些微潮土的氣息。四下沉寂,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空洞洞地響著,又給這寂靜吞沒了去。
不知不覺,竟停在了那扇窗前。
樓還是那幢樓,在漸深的夜色里顯出沉默的輪廓。可我知道,那扇窗后,已是別人的天下了。墻壁或許新刷過了,家具也換了樣式,陽臺上再沒有那些擠擠挨挨的花盆,種著指甲花、紫蘇一類。廚房里,也不會再飄出熟悉的、帶著些許煙火氣的飯菜香。這里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別處”,一個與我,與我的過往,再無瓜葛的場所。
這變遷,是頂尋常的。城市總要長大,像少年抽條的身子,舊時的衣裳便一件件地穿不下了。我心里明白的??擅靼资抢碇堑氖?,心卻是另一回事。那一片水泥地,冷冷地反射著遠(yuǎn)處路燈的光,像一塊巨大的、沒有溫度的痂,結(jié)在了我心上一塊柔軟的地方。
我的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向樓后。那片冷硬的水泥停車場,在朦朧的夜色里,竟顯出一種理直氣壯的坦然。它不再僅僅是一個童年樂園的侵占者,倒更像一個最終的、無情的句讀,為一段故事畫上了終點。野地、土路、秋千、……這些原本被那扇窗戶的燈光隱隱維系著的、散落的珍珠,如今串線已斷,嘩啦啦地滾落四處,再也拾掇不起來了。
我忽然想起古人說的“樹猶如此,人何以堪”。而今,竟是樓宇依舊,人事全非。連一個可供紀(jì)念的實體,也徹底地交還給了陌生。
風(fēng)似乎更大了些,鉆進脖頸里,帶著晚秋獨有的、蕭索的寒意。我攏了攏衣裳,覺得自己像個站在廢墟上的憑吊者,只是這廢墟,干干凈凈,連一塊可供摩挲的斷瓦都沒有。
我最后望了一眼那漆黑的窗口。它此刻像一張沉默的、不再開口的嘴,封存了所有夏夜的蒲扇聲,冬日的爐火氣,以及我們童年時所有的喧鬧與嬉笑。
我慢慢地轉(zhuǎn)過身。這一次,腳步是真的虛浮了。來時心里尚存著一絲與過往幽會的竊喜,此刻,卻是一場真正的、無人送別的告別。這條走了無數(shù)次的小路,仿佛也一下子變得漫長而陌生起來。
走出巷口,回頭再望,那幢樓已徹底隱沒在一片連一片的樓影里,再也辨不出了。
我知道,我不會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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