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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一夜的夢，夢中又看到了父親，依舊是眉角上揚，細密的眼里滿是笑意，眉眼神似過世多年的爺爺，一件洗的發(fā)白的藍色大褂子，身體就裹在那一抹細碎的藍色里。父親一手拎著割菜的刀，懷里抱著剛出土的新蔥，笑著向我走來，我急忙迎上去：“爸，我們終于又見面了。自從您離開后，我學會了堅強，卻永遠學不會停止想念你?！?/span>

這些年來，你的身影清楚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楚。記憶里你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一輩子煤礦工人的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你生活的全部。那年春天你為我們開了一個山頭的菜地，大片的土地，在你的打理下，生機盎然，紅的西紅柿、紫色的茄子、嫩綠的黃瓜、辛辣的辣子、大白菜，還有一整塊的青蔥，每次回家，你都要帶著我去參觀你的菜地。我笑著說：“爸，你的菜地就是一個大花園?！蹦阏驹诓说氐倪吔翘帲樕涎笠缰?。

四季輪回，你年復一年的在山上勞作。前幾天我回家了，今年山坡上的黃花全枯萎了，沒有你的精心護理，它們也懈怠了，更沒有要開花的跡象。那是你親手栽種的，每年清明過后，山坡上的黃花就從地里冒出，它們一路瘋長，每次回家，你都帶我去看看，一朵朵花蕾頂著烈日陸續(xù)綻放，它們總會吸引著蜜蜂在山坡上翻飛，也有蝴蝶翩翩起舞，我們姐妹幾個就跟在你身后，我們嬉笑打鬧，你笑意盈盈?；▋洪_了，你卻更忙了，每次回家清晨天微微亮，我就聽見，你摸索著找出鑰匙，輕輕把鑰匙插進鎖孔，慢慢扭動，你躡手躡腳輕輕推開門，我睜眼抬頭看看你?！斑@么早，爸?！蹦銤M臉的歉意，急忙說：“你睡著，開門驚動了你，我到地里摘黃花去?！蔽铱匆娔阋恢桓觳部嬷穑皇帜硪桓毮竟?，輕輕帶上門出發(fā)，我尾隨你身后。（黃花清晨開，摘早了太嫩，太陽出來陽光充足，它們瞬間炸裂，全開又沒有營養(yǎng)，口感也差很多。）爬上山，筐子挎在肩上，你會一手把小木棍伸向黃花中間，稍微用力一拉，黃花順勢伸過來頭，手起之間一朵朵花落在筐里，嫩黃的花朵含著露珠，靈動的色彩美好的耀眼。那一抹黃妝點了一個清晨……

我笑著夸你：“爸，越來越聰明了。”

你笑我也笑，喜鵲從頭頂飛過，薄霧環(huán)繞?；氐郊夷惆腰S花一個個放在蒸鍋里，大火蒸兩分鐘，快速出鍋。趁著熱乎勁，你會把它們一個個排列整齊，晾曬在有太陽的地方，你就不停的挪移，追趕著太陽，幾天的暴曬，金色的花炮制成功，你把它們小心收藏，你心滿意足的笑著。

記的嗎？菜地邊角處，那棵你移栽的櫻桃樹已經(jīng)長成大樹了，每次路過，都要打我的頭，他們說砍了吧，也沒有人吃，我媽決絕反對，她說那是你特意栽種的，樹比人堅強，人說沒就沒有了，留個念想吧。

爸，要是你在該多好。我依然記得，端午前后指頭肚大小的櫻桃紅彤彤的，它們在你的精心護理下，一顆顆飽滿圓潤，一片豐收景象，你一趟趟的上山、下山守望著那一樹果子，你怕鳥雀偷吃，你只是希望你的孫子回來能看到。樹會發(fā)芽，結(jié)果子，四季輪回自然規(guī)律，我們就笑，現(xiàn)在的孩子什么都不缺，他們要什么有什么，你笑說：“我孫子喜歡?！?/p>

爸，你的大沙發(fā)還在原地，那是你種地累了休息的地方，崎嶇的山路你是如何背到山上？我不知道，兩邊的扶手早已破敗不堪，我們沒有挪動，保持它原來的樣子，每次回去我都要上山看看，無論刮風下雨，看到它們猶如看到了你。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背影，田間地頭，櫻桃樹下有你的痕跡。你戴過的手套，穿過的大褂子還在樹底下掛著，和你種地的時候一樣。山坡上的風知道，我也知道，你曾經(jīng)在這里辛勤耕耘，山還是那座山，卻永遠看不到你的身影，那個愛笑的老頭。

如果真有下輩子，我決不做你的女兒，我知道，無論我多大，終究是你一生的負累，你默默付出，頂著烈日在田間地頭的勞作，是我永遠不能抹去的記憶。人常說養(yǎng)兒防老，當你離開的時候，看著弟弟懷里抱著你的照片時，我嚎啕大哭，辛苦勞作一輩子的你，最后一張照片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舊照片，科技高速發(fā)展的智能時代，我們姐弟幾個竟然沒有一張您最近幾年的照片，看著照片里年輕的你，笑容依舊，爸，我們有多粗心？從來沒有想著為你拍個照片，哪怕小小的一張也好，如今你走了，這份遺憾予我是永遠無法彌補的痛，我們傻傻的以為，來日方長，您會長壽，還能陪我們很多年，然而世事無常，醫(yī)院里幾小時的奔波嚎哭，也沒能留住你。

這些年，每次回家，車到村口的地方，我習慣性搖下車窗，四處張望，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挺直的腰板，腳下生風的老人，只希望看到你能捎你一程，這樣你就不用一個人獨自步行回家，每每遇到，我會大聲說：“爸，在這。”

你停下腳步，一臉的笑，抬起手，拍打拍打褲腳，一雙腳再在地上跺跺，我笑著說：“爸，你還越來越講究了。”你笑笑。

“這么冷的天又步行走出來，就不舍得用你兒子？”

“不是，我想出來走走，全當鍛煉?！?/p>

父親開一小店打發(fā)時間，也填補家用，隔三差五就要去鎮(zhèn)上批發(fā)煙亦或其它東西。昨天又路過村口，我習慣性搖下

車窗，可惜再沒有我要尋找的那個背影，頓時淚流滿面，我的父親——那個愛笑的老頭。（馬小琴）